疏广戒多财

发表时间:2018-05-10 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

疏广与疏受

疏广,字仲翁,是西汉时期可与张良相媲美的智者。由于学问精纯,兼德高望重,汉宣帝时被征召为太子太傅。皇太子在他的精心教导下,进步神速,不过十二岁,即言行举止,彬彬有礼,甚合法度。《论语》、《孝经》倒背如流,赢得满朝文武的一致赞誉。他兢兢业业的精神和骄人业绩深受皇帝信任,给他的官俸达二千石,且时常予以厚赏。不想,就在他声誉鹊起如日中天之际,却急流勇退,带领已是太子少傅的侄子疏受致仕回乡。皇上很是不舍,但鉴于其年老笃诚,去意已决,遂忍痛割爱,许之辞归。又感念其多年来鞠躬尽瘁、劳苦功高,赐予黄金二十斤,皇太子又赠送黄金五十斤。公卿大夫、故友乡人在东都门外陈设帷帐给他饯行,光车子就达数百辆,一直绵延数里。

疏广满载巨额财富回到家乡以后,没有大兴土木、广置家业,而是将黄金遍赠乡里,救孤济贫,兴办义学,大搞慈善事业。同时,他每天邀请族人、老友、宾客一起喝酒娱乐,之后统统由他买单。对疏广这些做法,有族人感到不解,劝其给子孙多留点财产。疏广却这样回答:“我岂是不顾念子孙后代的人!只是我家原本就有一定的田宅,只要子孙勤俭持家,不吝汗水,足以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,而丝毫不必担心衣食问题。现在倘若再给他们过多的财产,只不过是让他们懈怠懒惰罢了。贤明的人有过多财富,就会变得胸无大志,庸碌不堪;而愚昧的人有过多财富则往往会伤天害理,招灾惹祸。”他的这番见解得到了族人的赞服。

“贤而多财,则损其志;愚而多财,则益其过”。疏广的这个观点颇具启示意义。财富之于人并不是天生具有负面意义,恰恰相反,对于人们正常的生产和生活,它是重要的保障,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说还是社会发展和进步的内在动力。但关键是其中的“多”字,要害也是这个“多”字。“多”即意味着远远超出衣食住行基本生活之必需,身不动、膀不摇即可要什么有什么,一辈子都享用不尽。这时的财富对于人们来说,往往已经失去其本来的意义和功用,而沦为随心所欲、浅薄浮躁、自我膨胀的催化剂。西晋石崇由于太过富有,自己在家里豪奢已不能满足其虚荣心,遂去外边斗富,结果身败名裂,家破人亡。谁能想到,这个石大人竟然还是文学家、朝廷官员和“金谷二十四友”之一呢?可见,无论于贤于愚,“多财”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。财大者,气必粗,无所顾忌,胆大妄为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。

清代醇亲王奕譞对此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,“财也大,产也大,后来子孙祸也大,若问此理是若何,子孙钱多胆也大,天样大事都不怕,不丧身家不肯罢;财也小,产也小,后来子孙祸也小,若问此理是若何,子孙钱少胆也小,些微产业知自保,俭使俭用也过了。”他将此作为家训,每天必和家人一起高诵数遍,意在警戒过惯锦衣玉食的生活、不知世间艰辛的子子孙孙,要防微杜渐,以免重蹈覆辙。

对多财的弊端,中外几乎有着惊人的一致认识,并总结出一条定律:富不过三代。第一代艰苦奋斗,第二、三代穷奢极欲,之后再次回归贫民的原点。究其根由就是第一代的创业者大都备尝艰辛,从而积下可观的财富,他们不希望子女再像自己当初那样吃苦受累。子女生来即坐拥巨额财富,而不知这些财富是如何由父辈用血汗甚至生命换来的,故而“崽卖爷田不心疼”,随意挥霍,最终导致败落甚至败亡。造成这样的后果,恰恰是由于可怜的创业先人们没有充分认识到,获得财富的过程恰恰是最为宝贵和最值得珍视的财富。正是因为这个过程,才锻炼了自己识别和应对各种复杂挑战的能力,提高了自己面对各种诱惑的免疫力,才能使自己一路高歌,成为创业的成功者和财富的拥有者。

战国时期,智慧的魏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堪称经典的名言:“夫贵不与富期而富至;富不与粱肉期而粱肉至;粱肉不与骄奢期而骄奢至;骄奢不与死亡期而死亡至。累世以前,坐此者多矣。”就是说,人一旦尊贵了,就算不追求财富,财富也自会到来;有了财富之后不追求美味,美味也自会到来;已经享用美味而不追求骄奢,骄奢也自会到来;生活骄奢了而不想死亡,死亡也自会到来。世世代代因为这样而败毁的,实在太多了。他用这段话谆谆告诫人们,欲望漫无止境,也非常可怕,倘若任其发展下去,将不可收拾,直至送掉性命,这几乎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历史铁律。要想跳出这个“陷阱”,就必须另辟蹊径,独上高楼。

疏广显然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和把握,他用“知足”、“知止”将财富的多余部分舍掉,用克勤克俭远离奢气,用习劳守朴远离惰气,用清心寡欲拥抱福气。而后来和他任同一职务的学问大家萧望之,就因遭侫臣诬陷而被迫自杀。因为各种原因而获罪被杀的大臣就更多了。相比之下,疏广的远见多么令人敬佩。

疏广和侄子疏受去世之后,家乡的人们在其住宅旧址上筑了一座方圆三里的土城,取名为“二疏城”;在其散金处又立一碑,名“散金台”,又建二疏祠,世代祭祀不绝。300年后,陶潜路过这里时,特意驻足凭吊,并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赋了一首五言诗《咏二疏》:“大象转四时,功成者自去。借问衰周来,几人得其趣?游目汉廷中,二疏复此举。高啸返旧居,长揖储君傅。饯送倾皇朝,华轩盈道路。离别情所悲,余荣何足顾。事胜感行人,贤哉岂常誉!厌厌闾里欢,所营非近务。促席延故老,挥觞道平素。问金终寄心,清言晓未悟。放意乐余年,遑恤身后虑!谁云其人亡,久而道弥著。”这首诗热情讴歌了疏广叔侄立功不居、有金不私的大智慧。

经过岁月的洗礼,泥沙俱与滔滔去,留下光灿灿的珍珠愈发夺人眼目。两千年前的那位大德高古,其过人的胸襟与智慧,着实令人赞叹和仰视。(马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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